痛闻曹老师驾鹤西去,潸然而涕。和曹老师相处的瞬间,曾经像烟一样散去,今天又如潮水般涌向我心头。
第一次见到曹老师是我考研复试。曹老师柔声细语地问了我两个问题,我结结巴巴地回答,抬头却瞥见她向我点头微笑,那么亲切慈祥的笑容,顷刻逆转我心中老教授严肃刻板的形象。入学后在不同场合见到她,她总是精彩秀发,仪态优雅,我暗暗赞叹,岁月这把刀将她雕琢得多么精致啊!
我读研时参加实验室组会,那时实验室人很多,会上大家各抒己见,气氛活跃,好似融洽的大家庭。曹老师一边安静地聆听,一边做笔记,并和颜悦色地提出她自己的见解。我想大概因为曹老师虚怀若谷,集思广益,大家才能畅所欲言,无拘无束,让会议的效果发挥到极致。
曹老师有时会深夜打电话到宿舍,她通常先会礼貌地问一声有没有打扰到我。她下班回家仍在阅读文献,遇到和我课题相关的疑难就会及时跟我探讨。彼时曹老师年逾古稀,著作等身,学富五车,仍孜孜以求勤学不怠。有尊师为榜样,我怎能不发奋图强?曹老师还经常自谦,生物医学发展飞速,她快跟不上了,盼着我们年轻一代快快成长。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应该就是她了。
科研时而让人沮丧。曹老师不仅能凭着她敏锐的学术嗅觉给出好的思路,也会给我们讲述实验室初创时期往事:老教授们兢兢业业亲自做实验,经历无数次失败迎来新的发现。这些都给予我很大的激励和鼓舞。
有一次曹老师突然跟我说,她要去做个报告,但是她希望我去讲。我忐忑不安,我有什么能力代她去讲呢?之后几天,曹老师帮我精心准备讲稿,在预讲中反复帮我纠错。做报告的时候到了,曹老师跟与会者介绍过我,就示意我上台。我生性羞怯,难免紧张。但当我遇到曹老师信任坚毅的目光,见到她一贯镇定自若的微笑,我也就从容不迫的讲了起来。及至我出国,在实验室组会或大型会议做报告,我都能自如应对,得到与会者的夸赞,这和曹老师对我的悉心栽培是分不开的。
我曾经在曹老师的枫林公寓住过两年。我跟她说这样白住不行,她却安慰我,公寓空着不好,总得要有人气,我们这是互相帮助。我知道她这是想让我住得舒心。其实她完全可以租出去收房租,而且她也曾因为有些学生住过后,把公寓弄得又脏又破而伤心。曹老师就是这样,以实验室为家,待我们如她的孙儿孙女。
在我快毕业时,曹老师竭力挽留,我却一意孤行非要出国。当曹老师收到我申请国外导师要推荐信的电邮,把我叫到她身边,让我读她给我写的推荐信,说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。我知道她当时执意留我,完全可以不帮我写。多年后每每想起,我都会很后悔辜负了曹老师的殷殷期盼。
之后每次回国途径上海,我总是犹豫,也许我应该去拜访一下曹老师,但我过于腼腆,终是没有勇气。想着曹老师身体还好,又有长寿基因加持,一定会长命百岁,再见有时。但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。现在的我,只能在万里之遥轻声低吟,尊敬的曹老师,我们慈爱的祖母,您一路珍重,人间有您,人间有福,天堂有您,天堂有幸!